英国这个有着辉煌历史的国家同样会有着光明的未来。英国是一个开放的国家,我们为自己的多样性、多种文化和种族而自豪,比如现在英国的中国人正在迅速增加,我们希望对世界敞开大门,成为一个充满活力和创造力的国家。
——英国首相布莱尔
【人物小传】
托尼•布莱尔(TonyBlair)1953年5月6日出生于英国北部爱丁堡市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他毕业于牛津大学圣约翰学院法律系,1984年成为大律师。1975年,布莱尔加入工党;1994年,当选工党主席,成为工党历史上最年轻的领袖;同年被女王封为枢密院成员。1997年5月,工党在英国大选中以压倒多数的选票击败连续执政达18年之久的保守党。年仅44岁的布莱尔出任首相,成为20世纪以来英国最年轻的首相。2001年6月在大选中再次获胜,连任首相,成为英国历史上首位连任的工党首相。2005年5月,布莱尔领导的工党在英国大选中再次获得胜利,布莱尔成为工党历史上第一位3次蝉联首相职务的领导人。2007年5月10日布莱尔宣布辞去工党领袖职务,并于6月27日正式卸任首相。2008年8月,布莱尔赴北京参加第29届奥运会开幕式及相关活动。
布莱尔对法律、工会、税收、贸易、能源、就业、犯罪等问题感兴趣;喜欢读书,爱好网球和音乐。著有《新英国,我眼中的年轻国家》等书。
采访时间:2005年9月
采访地点:中国北京
阮次山:首相先生,很高兴您能接受我们的访问,非常感谢!这是您自1998年起第四次访问中国,在多次访问中,您见过两代中国领导人,您对他们印象如何呢?您对上一代的领导人江泽民和现在的胡锦涛主席各有什么样的印象呢?
布莱尔:首先我印象最深的是中国的巨大变化和变化的速度之快。我注意到北京比我两年前来时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中国领导人正意识到这种经济的巨大发展,同时他们明确表示要帮助那些在经济发展过程中被抛下的人们,以及在经济增长的同时努力保持社会的和谐。
阮次山:目前您是欧盟的轮值主席,今天上午您会见了胡锦涛主席,您向他传递了什么信息呢?
布莱尔:是的。中国和欧洲保持紧密的战略性伙伴关系是非常重要的,这不但包括贸易、商业、就业等经济问题,还包括政治上的伙伴关系,关于共同努力解决国际上的难题,像反恐斗争、阻止核武器扩散等等。
阮次山:中欧的纺织品谈判情况如何?您认为中国和欧盟未来的关系是否会加强呢?虽然有纺织品和其他方面的争端。
布莱尔:我相信双方关系会加强,目前欧洲和美国正在适应中国这个经济体的崛起,我们的顾客和零售商欢迎中国的商品,因为比较便宜,但同类产品的制造商却感到担忧,害怕会失去他们的行业和他们的工作。因此我认为我们需要对这个过程进行把握,这个进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困难和紧张局面,但我相信总的趋势是贸易将越来越开放。就在去年中欧双边贸易就有了巨大的增长,我相信这种增长会持续下去。
阮次山:就是说您对贸易争端并不担忧?
布莱尔:我不担忧。要知道欧洲和美国一直都存在这些贸易争端,但即使这些争端存在,它并不会改变贸易增长的实质,这只是一些摩擦。
阮次山:是正常的?
布莱尔:是的,是正常的。事实上这是一个迹象,产生这些争端然后去解决,说明这种伙伴关系,正以更牢固的方式发展着。
阮次山:双方武器销售方面的情况如何?人们说因为英美关系非常密切,现在您担任欧盟的轮值主席,有人认为在您的领导下不会达成任何取消欧盟对华武器禁售的协定,是这样吗?
布莱尔:欧洲正朝取消武器禁售的方向前进,人们意识到禁售是不合潮流的,但取消过程必须以理性的、不会加剧紧张局势的方式进行。我们的立场与大部分欧洲国家的立场没有不同,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使国家关系正常化,因此重要的是采取不会令欧美及其他地区的关系陷入困难的方式去进行,我们要确保用正确的方法去处理。
阮次山:美国表示如果欧盟对华出售武器,那将导致台湾和大陆之间军事力量失衡,您同意这个说法吗?
布莱尔:我认为基于各种原因,武器禁售应该取消。事实上我不认为这和关于台湾的争论有太大关系,但我想在这个敏感的问题上,处理方法必须小心,同时我认为这一切其实是表明美国、欧洲和整个世界正在逐渐认识中国。我今天才和别人谈到中国及她的崛起,谈了许久,但一直都只是谈论,我注意到其实是从去年开始,人们才有了切身感受,不但感受到了中国的经济实力,还有政治上的力量,我认为人们希望并相信中国会和平崛起,这也是中国领导人非常明确声明的,但这对世界的确是一个大变化,从而自然地引起一些疑问,人们需要找出答案,我相信人们会得到答案并接受这一切。而中国需要明白,这是个让大家认识中国的过程,人们只是觉得这是新的现象。过去美国和欧洲用很长的时间逐渐崛起,而现在中国突然屹立在世界面前,所以人们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她,接受她,但需要适应的过程。
阮次山:他们是担心中国政治影响的扩大吗?担心中国的威胁吗?
布莱尔:不,我不认为人们是害怕,他们只是在思考她的影响,与害怕相反,我认为在一些事情上,比如在朝鲜问题上,大家已经看到中国的角色是必不可少的。还有全球变暖、气候变化的问题,我们知道除非中国参与这个问题的战略对话,否则我们不可能解决。因此我认为世界不是害怕中国,这种说法是错误的。人们只是感受到这个重大变化,这令大家都从一个新的角度进行思考,这和害怕是截然不同的,我个人认为中国的崛起在经济和政治上都给世界带来了巨大的机遇,但我们需要时间去明白这一点,我觉得在和目前的中国领导人交往的过程中,有一点是非常有效的,那就是与他们进行开诚布公的对话。
阮次山:除了对话以外,您还希望中国和中国的领导人做些什么?来证明中国不会成为威胁呢?
布莱尔:我想就是继续做目前所做的在各方面与世界各国一直保持开放的建设性的交流,让世界明白中国的立场,也使中国明白别国的立场,我认为中国也正在适应自己的崛起,这不是容易的事。许多外国人来中国都只是到北京,就像我现在一样,或者去上海和其他东部沿海地区,所以他们很容易产生“这就是中国”的印象,但事实上中国还有其他地区,像贫穷的西部地区,中国领导人也认识到这点并表示要帮助那些人们,让他们参与到经济发展中来,我想这一点是西方人很有必要明白的。
阮次山:在台湾问题上,在我访问美国国务卿科林•鲍威尔的时候,我问他美国不支持“台独”,而台湾却表示他们已经是“独立的国家”不需要宣布“独立”。鲍威尔表示,不管台湾怎样说,美国的政策是明确的,那就是只有一个中国。台湾不是“独立的国家”,不享有“国家主权”,您是否和他持一样的观点?
布莱尔:是的。我们都认同中国的立场,我不认为台湾是“独立的国家”,它是中国的一部分,这是很有必要清楚表明的。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应该以正确的方法去处理,这不但在中国和美国的对话,而且在中国和欧洲的对话中也是很必要的。
阮次山:我还想代表3亿观众问您一个问题。
布莱尔:这真是非常大的观众群。
阮次山:很多华人观众都很喜欢您,认为您相貌英俊,而且从1997年起就担任英国首相,非常年轻有为,那么回顾这8年的任期您认为您会留下什么呢?
布莱尔:我认为对于英国这样的国家,最重要的是做好迎接未来的准备。我们努力发展经济,目前在对医疗和教育大力投资,因为我们相信我们的未来有赖于知识经济以及科技的发展,同时我们想表明,英国这个有着辉煌历史的国家同样会有着光明的未来。英国是一个开放的国家,我们为自己的多样性、多种文化和种族而自豪,比如现在英国的中国人正在迅速增加,我们希望对世界敞开大门,成为一个充满活力和创造力的国家。我想这是目前英国的形象,这对我们赢得奥运会举办权也起了作用,当然这还归功于你们各国的支持,这就是我这些年来对英国的希望。当然我们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努力,我们不但要与美国和欧洲保持密切的关系,和中国的关系也要如此。
阮次山:中国观众可能还想知道一个问题,就是在7月7日伦敦发生爆炸时,您显示了处理危机的领导能力,在听到悲剧发生的那一刻,您最先想到的是什么呢?
布莱尔:我们的国家需要团结、坚强,不要被恐怖分子吓倒,英国人民在这次事件中,显示了巨大的勇气,我非常为他们自豪。我们看到整个国家都团结在伦敦,人们不分种族、不分宗教,这是我们国家非常重要的时刻。它说明那些企图分裂我们的祖国,破坏我们的生活的恐怖分子不会得逞。
阮次山:在那一刻,当您听到这个消息,当然第一反应是您必须处理这个事件,但接着您有没有觉得,“老天,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会影响我的政治生涯!”
布莱尔:你知道,当时人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对这样的悲剧感到震惊,同时为人们的生命担心,但同时你还要凭着直觉去处理事情,像我刚才所说。我当时只是想到那些凶手用暴力和恐怖手段滥杀无辜,企图恐吓我们的国家,但我们的国家从自己的历史中知道要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那就是直面恐惧和威胁,决不退缩!
阮次山:我想问您的最后一个问题是英国和美国一起参与了伊拉克战争,因为你们认为萨达姆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在今年4月25日美国中央情报局表示他们没有找到这些武器,那么您对这个结果是否觉得遗憾或尴尬呢?
布莱尔:不。我觉得归根结底重要的是维护并执行联合国的决议。我们知道萨达姆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因为他曾经使用过,我们没有找到是另一回事。我们知道事情是怎样的,我认为目前最重要的是帮助解决伊拉克的问题,阻止那里正在发生的恐怖主义,不让恐怖主义泯灭人们追求民主的意愿,我们相信国际社会可以帮助伊拉克人们,这是最重要的。恐怖主义很大程度上都产生于中东的各种问题,像巴以矛盾、极端主义和宗教理念的发展等,这些问题都存在于那个地区,如果我们能建立一个稳定的健全的伊拉克政权,那会是对恐怖主义的有力打击,这从许多方面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人们可以对当初发动战争是否明智进行争论,人们各有自己强烈的意见,我尊重他们的意见,但我认为目前最重要的是面向未来,看这个国家如何摆脱萨达姆的阴影,我相信伊拉克会为摆脱他而高兴,至少现在它可以成为一个正常的健全的国家。
阮次山:是的,但谈到民主,要在伊拉克这样的伊斯兰国家实现民主是非常困难的,因为65%的人口是什叶派,不管是进行关于宪法或关于其他问题的投票,他们永远占大多数,那么我们可以怎样做呢?
布莱尔:虽然伊拉克的什叶派中有的人会以宗教为出发点进行投票,但也有很多人不是这样,而是以选择一个强有力的政府为出发点而投票,我相信最终所有国家都会这样。英国生活着不同的民族,有各种不同的宗教,有基督教徒、伊斯兰教徒、印度教徒,还有犹太教徒等等,但最终人们选择的是对国家最有利的政府,这是一种进步,所以我认为什叶派占伊拉克的大多数并不意味着不能建立有效的民主,人们还是会选择自己想要的政府,我认为归根结底这是反映人们意愿的最好方式。
阮次山:非常感谢您,首相先生。感谢您今天和我们的谈话。
布莱尔:谢谢。
【采访手记】
布莱尔光芒四射,上任时是1812年以来英国最年轻的首相,有一个当大律师的妻子。但他也会在大清早蓬头垢面地从唐宁街10号出来开门,如同住在隔壁的普通男人。布莱尔在英国民众中的受欢迎度很高,唯一让人诟病的是与美国人走得太近。有人甚至认为,是布什和伊拉克政府将布莱尔毁掉了。
因此,与他见面时,我问他:“如果不是布什和伊拉克战争,您的政治生命会不会更长一些?”
他说:人有时未必要考虑那么多,适当的时候,该做就得做。
他是个很会说话、反应很快的人。2005年他处理伦敦爆炸案时的周全机智,让人忍不住幻想单凭那一次表现,就能让他摆脱伊战的阴霾。当他亲自去游说帮助伦敦争取2012年奥运会的主办权,大家觉得他至少可以留任到那个时候。但终究抵不住外人对他伊拉克政策的批评。
我相信,布莱尔不会从此结束他的政治生涯,在今后欧洲的政治格局中,他会扮演重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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